中国古代的“异域”,不仅是一个地理概念,更是一个文化概念。它不但指地理上异于“中国”的地域、空间,还指文化上不同于华夏文化的异质文化。在宋代之前,“异域”的概念比较模糊。对于“我者”的中国与“他者”的异域,上古、中古之世并没有清晰的界线,但到了宋代,宋朝在与北方异族政权的对峙中,军事上长期处于劣势。唐朝那种“四海一家”的辉煌,在宋代已无法重现。在这种新的“列国体制”[1]之下,宋人的“边界”意识显著增强。中国与“异域”的界线,不论是在地理上、政治上,还是在文化上、心理上,相比前代都变得更为清晰。宋人观念中的“异域”主要是指国界之外(或国界附近)那些异族传统的活动地域和海外的诸“蕃国”。本文所探讨的宋代志怪小说中的异域书写,也主要是指这两类地域的记述和描绘。
一、宋代志怪小说异域书写的“式微”
宋代之前,对于殊方异域的书写一直是志怪小说中的一个重要题材。战国之时,《山海经》已肇其发端。两汉志怪延续《山海经》的传统,地理博物体志怪成为了汉代志怪的主要形态。此后,六朝地理博物大盛,数量繁多,殊方异域以其“难知底蕴的神秘感”[2]122为六朝志怪小说家所乐道,并出现了张华《博物志》那样的优秀作品。在《博物志》中,有关异域的书写广博而丰富,约计六十余条*张华《博物志》中的殊方异域书写主要集中于卷二、卷三的“外国”“异人”“异俗”“异产”“异兽”“异鸟”“异虫”“异鱼”“异草木”等门类中。,占现存《博物志》总条目的五分之一。在内容上涉及到了异域的山川地理、奇风异俗、飞禽走兽、神奇物产,涵盖了殊方异域的若干个侧面。《博物志》对于异域的书写充满了神奇的想象和怪诞的记述,带有非常浓郁的方术意味。唐代志怪小说中的异域书写仍大量存在。在段成式《酉阳杂俎》的“境异”“物异”“广动植”以及“支诺皋”等类目下,都包含有大量有关异域的记述,涉及到异域的许多动植物产、怪异传闻。《酉阳杂俎》对于异域的书写延续了六朝地理博物的传统,其书充满了“诡怪不经之谈,荒渺无稽之物”[3],其对于异域的书写和记述还包含有不少想象的成分。
宋代志怪小说中的异域书写明显减少。从宋代志怪小说的整体状况看,宋代志怪小说文献中缺少专门记述异域奇闻的志怪集。据李剑国先生的《宋代志怪传奇叙录》考证,宋元公私书目著录的宋代志怪集约有一百一十余种,而其中可以算作是地理博物体志怪集的仅有北宋无名氏的《广物志》和南宋李石的《续博物志》。在这类地理博物体志怪集中,对于异域的书写往往占有较大的比重。但是,就宋代的这两部地理博物体志怪集而言,《广物志》已散佚,没有留下佚文,书中的内容已不得而知。李石的《续博物志》虽声称继承的是《山海经》《博物志》的传统(《续博物志序》),但其实该书内容驳杂,与《山海经》《博物志》等地理博物体志怪集专记异域、异物相比,在内容上存在明显的区别,其中有关异域的书写比较稀少。而且,李石此书主要抄撮宋前之书(尤以段成式《酉阳杂俎》为多)而成,宋代之事较少,也不能真正反映宋人异域书写的实际状况。因而,从现存的史料来看,宋代志怪文献中其实没有记述和书写异域的专书。
就志怪文献中的具体作品而言,宋代各类志怪集中记述异域奇闻的条目也非常少。宋初,各种志怪集中有关异域的志怪故事就比较少见。徐铉编撰的《稽神录》是存留比较完整的一部宋初志怪集。在其现存的二百余条志怪故事中,只有《青州客》等极少数几个故事涉及到了异域,但还不能算作是严格意义上的异域书写。北宋中期、后期,各类志怪集中记述异域奇闻的作品更为罕见。《郡斋读书志》《直斋书录解题》等宋元书目对北宋中、后期志怪集的内容多有介绍,但都没有提到这些志怪集中存在大量的异域书写。北宋中、后期的志怪文献散佚比较严重,但从现存较完整的几部志怪集,如《洞微志》《搢绅脞说》《括异志》《搜神秘览》等的内容看,其中也都缺少对于异域奇闻的记述。南宋志怪集中有关异域的书写也不多见,异域的奇闻异事很少出现于南宋的各类志怪集中。从南宋现存的志怪文献、佚文以及宋元书目的相关著录来看,南宋志怪集中涉及异域的志怪故事确实很少。像《陶朱新录》《投辖录》《睽车志》《鬼董》《闲窗括异志》等南宋主要的志怪集中,几乎不包含异域的记述和书写。洪迈的《夷坚志》是两宋卷帙最大、最具代表性的一部志怪集。原书中的志怪故事至少有五千五百条,存留至今的也有三千条左右。而其中涉及异域的志怪故事却仅有二三十条。这在《夷坚志》现存条目中所占的比重是非常低的。因而,从具体的作品看,宋代志怪文献中记述异域奇闻的条目非常少,很多志怪集中都未见对于异域的书写和描绘。即便是洪迈《夷坚志》这样卷帙巨大的志怪集,其中的异域书写也比较少见。 上一篇:《中外医疗》约稿函 下一篇:没有了